美国西弗吉尼亚州小镇格林班克是一个禁用电话、电视和收音机的地方，因为这里安装了一排深空望远镜，用于搜索星际“细语”，容不得半点干扰。然而，一批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无电子生存】

　　英国《卫报》记者埃德·卡明３月初探访了格林班克小镇。他开车进入西弗吉尼亚山区，听着收音机里的说唱音乐一路上行。当音乐声逐渐模糊，最终变成一片噪音，手机信号也彻底消失时，他知道，目的地快到了。

　　在路尽头，他看到了这片“电子寂静”的制造者——国家射电天文台，那里排列着一系列射电望远镜。这些庞大的白色“耳朵”倾听来自外太空的“轻声细语”，探索恒星、星云和超新星的形成。它们如此敏感，捕捉的信息如此微弱，周围哪怕有一丝干扰信号，比如微波炉安装不妥，或者电热毯出了故障，都可能带来破坏性结果。那情形，就好像一边戴着耳机听重金属音乐，一边竖着耳朵偷听屋里的动静。

　　国家射电天文台在此选址，自然是看中了它的偏远宁静，人口稀少。卡明抵达这里时刚过傍晚５点，一切都已经开启夜晚模式，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卡明花３０美元住进一家汽车旅馆，他是唯一住客。旅馆主人对他说，退房时把钥匙放在床上即可，然后开车离去，照顾她养育的６只小猫。

　　第二天，卡明逛了逛小镇唯一的街道。除了射电望远镜外，这里还有一所学校，一间教堂，一座图书馆和一家手工艺商店。当然，加油站是少不了的，里面开设有超市、公厕和餐馆。

　　卡明在加油站用早餐，服务员玛丽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本地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彼此认识，而卡明是唯一没开皮卡车的人。

　　他向玛丽了解“无电子生存状态”。玛丽说，她并不介意不能用手机，“你会适应的”。不过，她补充道：“其实我们不少人在家里装有Wi-fi，所以，没问题。”

　　卡明很是惊讶，玛丽解释说，虽然此举不能公开，但不违法。不过，天文台有巡逻车能监测到信号，他们会上门要求关闭信号。

　　【不速之客】

　　小镇的“电子绝缘”特性，吸引了一拨特殊人群——电磁超敏者。顾名思义，他们对电磁波极度敏感，稍有干扰，便有不适反应。过去十年里，随着电子产品的泛滥，他们被逼得无处可逃，十分烦恼。格林班克对他们来说，显然是一个天堂般的存在。于是，原本只有１２０名居民的小镇竟迎来一股小小“移民潮”，先后有４０多名电子超敏者搬迁至此。

　　玛丽告诉卡明，这些电磁超敏者自称能听到电子的声音，“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他们发誓说能听到”。

　　在图书馆，卡明遇见当地居民阿尼·斯图尔特。他说，这股“移民潮”已持续６年。电磁超敏者的表现各有不同，但几乎都对手机信号发射塔非常敏感。他们开车时若遭遇手机信号干扰，便不得不靠边停车，因为他们会视线模糊，意识混乱，皮肤长疹子。

　　斯图尔特说，他一度对电磁超敏者表示怀疑，为此还特地做了一次试验。他召集几位电磁超敏者开会，同时偷偷将手机揣在口袋里。“他们立刻就发觉了。至此，我相信真有这么回事。”

　【“净土”不静】

　　搬迁至格林班克的电磁超敏者大都意识到，应适应新环境，可也有个别人比较麻烦，不断制造紧张气氛。

　　代表人物是戴安娜·斯科。她２００７年搬来，原先住在艾奥瓦州锡达福尔斯市的农场里。自从附近新建了一座手机信号塔后，她开始头痛欲裂，视线模糊，皮疹不断。

　　她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医生也无法诊断。“最终，还是我自己发现，我对手机信号塔敏感。”不过，她只对电信商US Cellular的信号塔敏感，对AT&T或Cellular One则不会。

　　为了寻找一片“净土”，她走遍美国，足迹甚至到达斯堪的纳维亚和尼加拉瓜。瑞典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承认电敏性的地方之一，且政府愿意帮助受害者屏蔽他们的住宅。

　　“斯堪的纳维亚有几个电磁超敏者聚集地，但这些地方也不能完全隔离信号，”斯科说，“当地农民仍使用电栅栏圈养羊群，或者用无线电话。”

　　最终，她落脚格林班克，虽然这里有些居民仍使用Wi-fi，电线也裸露在地面上，但总算是无奈中的最佳选择。“至少他们说英语，”斯科说。她的丈夫仍住在锡达福尔斯市，“如果我让他来，他不会拒绝，但觉得这里很无聊”。两地分居对他们的婚姻是一个考验，“以前我们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现在几个月才见一面”。

　　为了让格林班克的生活舒适些，斯科不时向当地人提出一些看似苛刻的要求。比如，一家小店开张，斯科无法忍受店内的荧光灯和卤素灯，要求换掉或关闭，但遭拒绝。后来，她专门召集小镇会议，强烈要求镇上居民换掉或关闭“问题灯”。斯图尔特表示，这个要求有些过分。

　　斯科还鼓励其他电磁超敏者移居到格林班克，这给小镇的住房和就业带来困难，本地人和新移民之间日益敌对。一些本地人会故意揣着藏匿的电子产品走近斯科，意在挑衅。斯科和丈夫组织的一次电磁超敏性知识普及集会，最终沦为一场骂战。

　　斯科抱怨道，她仿佛成了一个“技术麻风病患者”，人人避之不及。“有一次，我的一个电磁超敏朋友来访，结果车胎在半夜里给放了气。”

　　【“少数派”的苦衷】

　　斯科认为，电磁超敏者和小镇居民间的敌意主要源自人们对电磁超敏的无知。目前为止，就电敏性是否存在尚无严肃的科学报告。世界卫生组织表示，电磁超敏性没有明确的诊断标准，也无法证明电磁高敏性和电动势之间存在关联。而且，电磁高敏性既不是一种医学诊断，也不清楚是否代表一种单一的医学问题。

　　卡明问斯科，如果电磁超敏性真的存在，为什么没有人做正式的实验？斯科说，她曾建议科学家们到电磁超敏者居住的地方检测周围环境。“别假装你是上帝，把我们带到实验室里，暴露在不同的频率下。那就好像把某人的腿打断，然后问他到底有多痛。”

　　英国电敏性组织有１０００多名会员，在会长萨拉·戴克看来，之所以缺少权威研究报告是因为各利益方的“合谋”。“传统的政府资助科研项目所提供的指标并不可靠，有一种既定利益阻止他们说出真相，而独立科研项目又不对此提出质疑。”戴克所在的组织正努力对公共政策施加影响。

　　不过，她也承认，有些自称电磁超敏者身体不适实际上是对一些莫名刺激的过度反应。比如，经常有人在亲人去世后或生病时来找她倾诉，甚至仅仅因为被虫咬而情绪低落。有时，心理作用确实能产生某些真实的症状。（唐昀）（新华社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