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免费车顶之旅

　　众多来自中美洲的偷渡客，爬上开往美国边境的铁路货车，但他们往往成为黑帮分子的猎物

　　墨西哥城北部一个工业园附近，有一个临时教堂。但这里更是一个临时候车室。那些等火车的人鞋子穿在脚上，背包的拉链也拉上，就等火车的汽笛声。

　　他们等候的，是从墨西哥中部驶向美国德克萨斯州边境的火车。这些人来自中美洲，要往北跋涉大约2500公里，才能偷渡到美国。这个临时车站只是他们偷渡途中的一个落脚点。不过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大部分人身体已经受伤。

　　A 脆弱的猎物

　　“他们把我放到火车车厢顶上，” 来自洪都拉斯的阿伦·阿科斯塔说。2013年5月，他从家乡出发北上，开始车顶之旅。但是途中生变，阿科斯塔说，“他们要我给他们一百美元，没钱就被他们扔了下来。”结果阿科斯塔两根锁骨骨折，脸部因伤而变形。

　　阿科斯塔的遭遇并非个案。虽然目前到达美国的非法移民数量，总体处于四十年来的最低水平，但来自中美洲的非法移民数量正在飙升。多年来，决心偷渡到美国的中美洲人就努力爬上那些开往美国边境的铁路货车，冒着受伤甚至生命危险，争取免费搭车，同时，这样也能躲开墨西哥政府设立的检查站。

　　而这样的偷渡之旅其危险性显而易见，但无论是墨西哥政府，还是经营货运的两家铁路货运公司（一家是美国的，一家墨西哥的），都没能阻止蜂拥而至的车顶旅客，也没能阻止以这些旅客为目标的犯罪团伙。虽然这些货运列车为美墨之间的贸易作出了贡献，但伴随着这些车顶之旅的，是大量的强奸、绑架、甚至谋杀等犯罪行径。

　　每天，当装满了崭新的汽车、洗衣机、水泥和其他物品的火车轰鸣北上，在拐弯处或者换道时，都可以看到大批守在路边的偷渡客们追逐列车，爬上车顶，也有些跳进无顶的车斗——他们称之为小游艇。

　　而对于绑架团伙、黑帮分子和墨西哥的腐败官员，这些免费搭车者是一种新型的可再生资源。在他们的眼里，这些沿途奔跑的偷渡客和沿着阿拉斯加河回游的三文鱼一样，数量众多，极易捕猎。

　　墨西哥负责人权的官员们估计，每年大概有1.1万名移民在穿越墨西哥边境时被绑架，其中有很多就是火车车顶旅客。有些小站或铁路交汇处，比如美迪亚斯阿古斯，奥利扎巴和科特扎克尔克斯，成为偷渡客们谈之色变的恐怖之地。2013年6月，一群来自洪都拉斯的移民，在科特扎克尔克斯遭到一群黑帮的斧头砍杀袭击。

　　“过去我们担心的是，在车顶上睡着了会摔下来。现在担心的是绑架者。”来自洪都拉斯的奥斯卡·瑞瓦斯说。瑞瓦斯今年四十岁，不久前还和三个孩子一起，在美国费城的一家地毯厂工作。不过因为非法移民身份，现在被美国政府遣返回国。他说，从1986年开始，他已经经历了六次免费车顶之旅。

　　上一次旅途中，他曾被一个拿着砍刀的黑帮成员追杀。

　　“这一次，他在墨西哥特拉克斯卡拉市城外，看到一颗被砍下的头颅挂在一棵树上，”他说。瑞瓦斯说的事，当地媒体也有报道。

　　B 来自中美洲

　　而在美墨边境美国国界这边，自2000年以来，被收容的墨西哥人已经下降了84%。但是2012年度，在边境被抓捕的人就有36.5万人，其中有十万人确定为“不是墨西哥人”，这个数字比2011年增长了100%。

　　这些“非墨西哥人”大部分来自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和危地马拉等中美三角地带。这一地区经济不景气，犯罪活动猖獗，暴力事件频繁。这都促使当地人蜂拥向北偷渡，虽然此时美国的经济情况也不好。

　　针对墨西哥偷渡客下降这种现象，位于华盛顿的威尔逊研究中心的埃里克·奥尔森说：“人们感觉，随着人口结构的变化，墨西哥已经渡过经济难关了。不会再回到过去那种情况。”他指的是2000年左右，墨西哥偷渡前往美国的人数达到顶峰。美国边境巡逻人员在一年之内曾逮捕非法越境者170万人次。奥尔森说：“现在大部分非法移民都来自中美洲。”

　　美国政府现在也要求墨西哥加强对它与其他中美洲国家边境地区的管理，比如墨西哥与危地马拉的边境。这条长约1000公里的边境上，墨西哥政府几乎没有采取措施以阻止人员、毒品和武器的流动。墨西哥政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承诺要加强管理。

　　“我们知道，穿越这些边境是多么容易。”墨西哥内政部长说。据估计，去年一年大概有20万中美洲国家的人非法越境进入墨西哥境内。在美国的帮助下，墨西哥政府加强了南部边境管理，设立检查站，建立非法越境者的档案，并与美国政府分享这些数据。

　　但是，正是由于这些强化措施，导致更多的人转向危险的车顶之旅。

　　有关的铁路公司说，他们正在和墨西哥和美国政府商讨如何加强安全措施。而移民和维护移民权益的团体则说，铁路公司的保安和腐败的警察一样歹毒，他们有时候把非法移民身上的财物洗劫一空。上文提到的临时教堂的神父拉斐尔·冈萨雷斯说：“铁路系统完全没有监督。”

　　C 资源有限

　　当然，来自中美洲的偷渡客，也可以不冒车顶之旅的风险，他们可以请偷渡向导指引开车到美墨边境。但是这需要钱，很多人都付不起这笔钱，他们只好爬火车、上车顶。

　　没有人知道每年到底有多少偷渡客受到攻击、伤害，有多少偷渡客命丧旅途。很多命案都发生在铁路站场内，因为很多偷渡客都在那里等候过路的火车。今年五月，两名洪都拉斯妇女因为没能交上所谓的“过路费”，被黑帮成员先开枪射击、再用刀刺死在墨西哥南部的一个小镇上。而残害这些偷渡客的黑帮分子，大多数也来自中美洲国家。不过他们得到了墨西哥当地黑帮的认可和保护。

　　从事保护移民权益活动的马尔塔·桑切斯说：“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请当局打击黑帮系统，逮捕黑帮人员——他们都知道这些黑帮分子是谁。但是这需要做一些情报工作，做一些清理腐败官员的工作。”

　　曾在墨西哥前总统菲利普·卡尔德隆政府中负责移民事务的古斯塔夫·莫哈尔说，要想彻底阻止偷渡客沿途攀爬火车偷渡的现象，需要持续的大规模警察行动。墨西哥政府没钱来搞这样的行动。

　　“从人道主义的角度看，现在发生的事情真是太糟糕了。”莫哈尔说，“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源，要想管理、控制长途铁路系统，几乎是不可能的。”

　　到目前为止，这样的管理系统还没有。在那个临时教堂，来自危地马拉的安德里亚·门多萨正在等候火车，一列能把她和她的朋友带到墨西哥蒙特雷的火车。一旦到达那里，她就可以给她的“丛林之狼”打电话。“丛林之狼”是一个偷渡向导的代号，门多萨的父亲和丈夫就是通过他偷渡到德克萨斯州的休斯敦的。

　　门多萨今年20岁。她说，她知道如何在火车减速时爬上火车，如何防止在车顶睡着而摔下来。这不是她的第一车顶之旅，她以前经历过一次。那一年她15岁。（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