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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119——走近南部战区海军某防救支队潜水员群体
2024-08-16 16:37:39 字号:

水下119——走近南部战区海军某防救支队潜水员群体

南部战区海军某防救支队潜水员。

红网时刻新闻记者 刘志雄 陈杰 通讯员 符明凯 马子恒 三亚报道

人类总是对所能抵达的边界及边界之外充满想象,比如太空、洞穴,或者是深海的水下世界,那里似乎有极少数人才能够领略到的奇幻景象。

南部战区海军某防救支队的潜水员就是这“极少数人”。但对这些潜水员来说,大部分时候,他们在“边界”里感受到的不是浪漫,而是黑暗和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他们经常要下潜到数百米深的水下,在那里援救潜艇、打捞沉物,或者搜寻遗体。这支队伍几乎见证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南海的救援史。他们深知,和平需要守护,平安来之不易。

正在执行任务的潜水员。

“下水即是战斗”

午后,杨凌捷的手机突然响了。陌生号码来电,多种可能性在她心中骤然闪过。接起电话,是丈夫周雪伟的战友邀请她明日到码头迎接周雪伟凯旋。

“他还好吗?”杨凌捷追问。得到肯定答复,杨凌捷长抒了一口气。她想,组织专门为丈夫他们举办仪式,一定是做了不得了的事,或者吃了不得了的苦。

不久前,在深海中,周雪伟和战友们共同实施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救援。

起初,周雪伟和战友们参与验证的是一项实现深潜水的关键技术、更是人类向海洋空间和生命极限发起挑战的前沿技术——饱和潜水。在超过120米的深度进行潜水作业,潜水员往往在水下只工作几十分钟,就需要数个小时的减压上浮时间,上岸后仍需要在减压舱待上两三个小时,这样既严重影响救援效率,又加大了潜水员的风险。

饱和潜水成为解决这个难题的首选方案。潜水员进入一个主要由生活舱、潜水钟以及各种管路组成的复杂设施中,舱内的压力逐渐升高到要潜入深度的海水压力。进行作业时,潜水员通过潜水钟下潜到作业区域。结束作业后,他们再回到母船上的生活舱休息。经过一段时间的加压后,潜水员的身体会被氦气完全“浸透”,达到饱和溶解状态,他们就可以在高压环境里长时间工作、生活。

对饱和潜水员来说,这个“长时间”一般是20余天。这意味着,在近一个月里,他们几乎要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那个形似“油罐”的舱室。在高压环境下,舱内的空气湿度会升高,被子盖子身上,都觉得湿漉漉的。因为压力大,食物变得“粘牙”。他们的味觉也会退化,吃什么都没味道。

然而,这并不是饱和潜水的最大考验。周雪伟等饱和潜水员们完成既定科目训练后,在返回舱内,一个“炸雷”般的信息从保障部位传递过来:某海域发生渔船商船碰撞,渔船沉没,船上8人落水失联!

情况急迫,指挥员当即决断停止饱和潜水员减压,随时做好再次加压前去救援的准备。在场所有人深知危险程度,近百米水深下钢板都会被压成“纸”,但挽救生命,刻不容缓。

饱和潜水员正在执行饱和潜水任务。

经过遥控潜器的观察定位和常规潜水员的预先作业,他们已经掌握现场的基本情况。但周雪伟发现现实情况远比设想复杂,沿着头灯的光亮望去,倒扣的船舱内方向难辨。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140多个小时,岸上的家属正等待着家人们出水,想到这里,周雪伟用力拍打脚蹼,向着黑暗的更深处游去。

周雪伟将目标锁定在杂物间最底部,在瓷砖和水泥碎块下,他隐约瞥见一双鞋子。周雪伟心头一酸,“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带他回家”。经过近2小时作业,周雪伟抬起酸胀胳膊,毅然抱起遗体,准备出水。

随着饱和钟最后一个钟次提升,8名遇难者遗体全部打捞出水。

不久后,他们向着新的深度发起冲击。处于恢复期的周雪伟轮转到保障岗位,在他面前新一批饱和潜水员列队站定,正做入舱前的最后准备。

看到一张张熟悉的年轻脸庞,周雪伟不禁比出大拇指。队列中的杨道健,被这熟悉的手势拉回到3年前。那是参加国际军事比赛的赛前选拔,训练场上热浪翻滚、水雾氤氲,心理压力与巨大的训练量让杨道健感到呼吸困难,似乎大家在喘息之间都在进行着比拼。

刚到中队时,和所有的新兵一样,杨道健也企盼着自己能像新闻报道里的战友一样,登上国际舞台,拿个第一回来。可现实是,一名潜水员能在高手林立中突出重围,拿到进入集训队的资格,已是不易。杨道健也曾抱怨命运的不公,自己苦练的项目在比赛前夕被取消。但是,他坚信任何一段经历都有它的意义,任何一滴汗水都不会白流,坦然接受失败,拥抱遗憾,也是一种勇敢。于是,他减少自己的训练时间,转向承担一些保障性质辅助工作。

正在进行国际比武的潜水员杨道健。

一天,一周,一个月……看着大家训练水平不断提高,杨道健暗下决心,他要成为真正的“一专多能”。启程的那天,杨道健站在车下,望着即将奔赴赛场的战友们,久久不肯离去。已经登车的副中队长周雪伟又特意走下车,望向这个“努力的兵”,向他比出大拇指。

凭着强烈的使命感和一股不甘人后的拼劲,杨道健不断突破自我极限,拔节成长——从那以后,午休成了他的加训时间。烈日下,汗水从头上滴滴答答往下流,滴到眼睛里,滴到后背,海魂衫被打湿了一片,流过肿胀的双腿,又顺着裤腿落到地面。

战友们看着心疼,纷纷劝解他,人与人的天赋不同,何苦与自己过不去?他没有停下手上的训练动作,许久后说:“努力就是我的天赋。”

功不唐捐,杨道健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追赶,迈进饱和潜水员序列,成为“精英中的精英”。他的励志故事,也将如点点星火,点燃更多的青春梦想,推动着每一颗奋斗的心去拥抱属于自己的深蓝战场。

“每名潜水员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不久前,原永兴岛船潜水员、一等功臣刘志友重返南海,这名68岁的老兵难掩激动,向新一代防救官兵讲述起39年前的情景。

1980年5月18日上午,某型试验导弹拖着长长的尾巴砸向海面,凭空激起一个巨大水柱,海水瞬间蒸发。

刘志友所在的远洋打捞救生船,主要担负打捞回收数据舱的任务。此次试射备受国际社会关注,他们所处的海域更是外国军机环伺。刘志友深知,自己的一点失误都会直接关系到整个试验。

数据舱弹出,带着降落伞徐徐落在海面,顷刻就将周遭海水染得碧绿。随着直升机高度不断降低,刘志友捕捉到层层绿晕的中心,正是随着海浪起伏的数据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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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军一等功臣邱步军。

悬停,索降,头顶机翼搅动,脚下海浪呼啸,刘志友感觉自己在空中摇摇欲坠。下水后,正在往数据舱上套吊环时,他胸前的吊环和了上垂下来的钢索突然脱开,飞机螺旋桨搅起的气流在海面上形成巨大的漩涡,使套着气囊的数据舱带着他在急流中旋转。顾不上自己安危,刘志友心里只想着抓紧数据舱。

几次脱手后,刘志友果断抽出潜水刀割破气囊,一把抱住数据舱,又乘机抓住了飞机绳索。在战友们欢呼中,刘志友才知道刚刚他仅用时5分20秒就完成了数据舱的回收,编队精准的回收行动成为挫败外军机伺机抢夺数据舱企图的致胜一击。

“不管是当时,现在还是将来,我相信我们每一名潜水员,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刘志友说。

当故事中的一等功臣出现在自己面前,一级军士长、一级潜水员周永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新兵时代。

“我入伍的时候,刘班长刚刚退伍,他们说我睡在刘班长睡过的铺上,也能立一等功。”

从毕业分配到中队,至今已整30年。周永生在这里第一次下厨配营养餐,四川风味受到大家交口称赞。他在这第一次收到表彰,红花佩戴在高高挺起的年轻胸膛上,分外耀眼。他还在这第一次送别战友,不久后他就担任起班长,见证一茬一茬的潜水员从中队外的码头潜向深海大洋。

很多战友在脱下军装后的几年甚至十几年中,还会带着妻儿回到中队,和周永生谈谈中队的新变化,在新兵身上找到他们当年的风采,“也有人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尽管娴熟的技术、科学的方案、强大的心理与多年的经验已经可以规避绝大部分的水下风险,但对周永生来说,他们从事的仍然是最危险的专业之一。

这位潜龄近30年的老兵不怎么费力就能说出发生在自己或是战友身上的深刻回忆——有的战友被水下断层的暗流吹出近百米远,上面三个人都拉不住信号绳;有的战友供气管被礁石割裂,在近百米的水下,漏气点发出“咝咝”的响声,像在给生命倒数;周永生自己也曾与鲨鱼对峙,侥幸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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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一次常规深度水下作业的安全风险就超过200项,但周永生说,“数字无法精确评估风险,这一次顺利出水,不代表下一次也可以,无论多么经验丰富、身体强健的潜水员,在大海面前都像个孩子。”

百米水深,一根绳子,潜水员确实像“未剪断脐带的孩子”。这根“脐带”由3根管子缠绕组成,为潜水员提供气体、热水、供电以及水上的联络信号,是潜水员与作业母船间的唯一联系。

作业后的上浮阶段同样危险。在水下,潜水员会吸入与所处海水压强一致的空气,来保持体内外的压力平衡。每深10米,海水就会增加1个大气压——假如潜水员在100米的深度,大气压就是陆地上的11倍。空气中的氮气在高压状态下溶解在人体组织内,上浮时这些气体需要缓慢地扩散出来。通常情况下,从100米的深度浮出水面,需要在水中减压4个小时。如果上浮速度过快,海水压力迅速减小,体内的上百万个小气泡就会因为压差瞬间膨胀,整个人就会像一瓶剧烈摇晃过的碳酸饮料,这时潜水员就会出现“减压病”症状,轻则皮肤发痒、关节痛,重则肺部破裂、神经坏死,乃至死亡。

近年来,潜水员队伍总结归纳出“为革命敢拼命、为救命敢换命”的战斗口号,对于这群直面生死生命有完全不同的含义。每一次下潜,潜水员们都有可能到达一个人类从未踏足的地方。险情总与恶劣的海况、未知的水域相伴。面对风险,周永生总会主动请缨“下头水”,“就像我们的前辈一样,我做出了每名潜水员都会做出的选择。”

冷的海水,热的血。一代代防救人就这样忠贞地恪尽职守、守护深海。1988年8月和2008年9月,中队先后被授予“全国拥政爱民先进单位”和“北京奥运会残奥会先进集体”,记集体一等功一次。

“老前辈反复嘱咐我们,时代变了,条件好了,但精神不能丢,使命责任不能忘。”该中队教导员孔祥美与老英雄在中队荣誉室内久久驻足,在刘志友的目光中,孔祥美读出了精神力量和责任担当。

“我们永远为更艰难的救援做好准备”

舰艇开放活动,陈列在码头的新质救援装备周围人头攒动。一名少校军官站定在深潜救生艇旁,刀刻般的面颊在平整精干的白色军装衬托下显得更加黝黑。

作为潜水员转改的主操纵员,余双江比常人更熟悉水下环境。面向参观的人群,被问到每次面对未知和神秘的感受时,余双江转过头,望向身后平静的海面,“即便在救生艇内,也会产生一种混合着刺激和恐惧的体验”。

伴着的余双江的讲解,一位老者漫步到一旁的重型遥控潜器跟前,老人望着橙黄色的大盒子出了神。海风轻拂,他胸前的军功章沙沙作响,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他用来抚摸装备的残缺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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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军一等功臣刘志友(左)、邱步军(右)参观海军新防救装备。

这名矍铄老人,是与刘志友一同受邀回访的一等功臣邱步军。1993年5月,水下机器人载人训练现场,水下机器人即将入水时,滑车制动突然失灵,十几吨重的设备带着链条飞速下滑,发出巨响。霎时间邱步军下意识伸手死死地抓住了一根链条,顾不上左手钻心地疼,邱步军和战友合力将装备提升到码头,我国第一台水下机器人完好无损,而邱步军的四只手指却从根部被整齐截断。

看到眼前的新式装备,邱步军心中不禁重新当年燃起舍身救装的激情。当听到装备观察作业的性能时,老英雄更是动情地说,“爱装是咱们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我相信,有科学的进步,加上我们正确的保养、不断地开发,我们这支部队一定能潜得更深、走得更远。”

前辈种下的种子,正在这片热土上不断地开花。

2010年,时任永兴岛号船副潜水救捞长的李刚迈出加压舱,结束长达18天的封闭试验。在493米深度,李刚耐着高压完成拆装法兰盘、搬运重物、打绳结等深潜作业,在水下停留37分钟,创造了模拟饱和潜水亚洲新记录。此次试验成功,使我国成为世界第9个掌握突破400米深度、潜水员直接暴露在高压环境下作业技术的国家。

2017年,一项大深度打捞攻坚战在南海深处打响,四名资深潜水员在农历春节前后交替下水,多次接力作业终于让大型沉物浮出水面。最后一名作业的潜水员周家宁因水下作业体力流失和长时间的减压,出水体温仅有33℃。也正是这一次,他们打破某型潜水装具水下实际作业深度记录,完备的处置流程、精细的减压方案为后续的类似作业提供了标准模版。

2023年,一艘新型远洋救助拖船横亘海面,后甲板搭载的控制方舱内,众人都凝神盯着观察窗口中的水下画面。海面之下,重型遥控潜器极限深度边界测验正进行到关键环节,随着最后一个回传数据达到验收要求,主操纵员完成全部作业试验,方舱内爆发出雷鸣般掌声,这标志着人民军队在深海作业方面具备了全新手段,未来救援样式将有极大变化。

跨越十几年的几个场景,对于与深海打了70年交道的海军潜水员们,伴着救援理念、训练模式、装备装具等条件翻天覆地的变化,蕴含着重大历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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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军潜水员队伍。

不变的是忠诚,永恒的是精神。如果将时间跨度再度拉长,我们可以看到,自1952年从几套老式潜水装具、一条渔船白手起家,人民海军潜水员永远不缺探索精神,新一代防救官兵勇于开辟新战场、挑战新极限,近年来随着各种新型平台入列、新质力量接装,他们又打响了向深冲锋的新战役。

常态开展多场景海空立体救援演练、饱和潜水训练由训转战直接转入实际救援、多项实战记录多次创造刷新……一项项演训聚焦实战救援需求、破解作业难题、提升作战效能,新型平台一入列就放入现实救援场景摔打磨砺、新质装备接装立下军令状进行多编组轮换试训,保障海外护航任务、参加多国联演、亮相国际赛场,防救精神的种子洒向广袤大洋、天涯海角。

在他们身上,有太多挑战极限与突破自我的故事。最终,对更深、更准、更高效的渴望成为官兵心中明亮的灯塔,指引着他们汇聚到这里,向着新的领域发起冲锋。

来源:红网

作者:陈杰 刘志雄 符明凯 马子恒

编辑:陈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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